日期:2016-3-19(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茧是老死的肉
茧,是老死的肉。那一块又一块老死的肉,必然联系着一颗又一颗新生的心。茧,和时光的脸皮,在岁月的风中冷着,木着。母亲手上的茧,即便是钢针,抵达茧,也会弯曲,乃至折断。
母亲躺在病床上,护士手里捏着钢针,要在母亲的手指上刺血化验。第一针,扎在母亲的食指上,针弯曲了,但没有血;第二针,扎在母亲的中指上,针又弯曲了,还是看不见血;第三针,扎在母亲的拇指上,针断了,依然看不见血。
第四针、第五针,直到第十针,母亲的十个手指都扎过了,终究没有扎出血。母亲的血被那厚厚的茧盖住了。护士一脸困惑,自言自语,怪了,从没见过这么厚的,针都扎不进。那弯曲的、折断的钢针丢在地上,发出微弱的,但却清脆的声音。
护士让我把母亲的袖子撸到胳膊处,用针在母亲的肘弯处抽到了血。我知道母亲的血,流在皮肉的最深处。
我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刺楞楞的,像沧桑的松树皮。母亲的指甲一点都不规整,有的凸起来,有的凹进去。指甲缝里全是黄泥,十个手指上全是硬茧,手掌上缠满了泥土染黄的线和胶布。
母亲是在地里劳作时突然倒下的,以致她的整个身上都沾满了黄泥。母亲像一棵被艰辛和劳苦的蛀虫掏空了的大树,望上去虽然伟岸,但却很难经受风雨的侵蚀了。
她的脸是沧桑的土地,密密麻麻的皱纹,是沟壑和山岭。花白的头发,无法遮盖母亲酱红色的头顶。她的眼睛紧闭着,嘴唇紧闭着,只有鼻孔里还有微弱的呼吸。母亲的袖子撸着,裤管撸着,一双布鞋已有些破了,被泥土掩盖了它真实的颜色。
我把母亲的裤管和袖子捋下来,就有红色的泥土散落在雪白的病床上。我把母亲的布鞋脱下来,鞋里依然布满细若尘沫的泥土,还有一些褐色油亮而光滑的小石子,这些,与母亲脚掌上的硬茧有关。
母亲患的是糖尿病并发症、心衰竭、肾衰竭,有时身子瘦得像干柴,有时身子肿得像水桶。母亲昏迷了三天,才好容易醒过来。医生说,母亲患的糖尿病,至少也有十五年的历史了。那时,母亲每天最少要喝十多斤冷水,常常用冷水泡饭,呼啦啦地一口气要癫痫怎么检查吃三大碗,儿女们还误认为那是母亲身体好的表现。
其实,只要儿女们稍稍留心一下,就知道那是糖尿病的征兆。但在母亲的硬茧遮风挡雨下成长起来的儿女,有谁能够留心一下自己的母亲呢?
拉着母亲的手,摸着母亲手上的硬茧,在空茫的时光中,我就看到母亲在她的土地上,弓腰摘菜,荷锄劳动,白花花的阳光,把母亲的青丝晒成白发。斜飘的风老年癫痫病护理雨,浸透了母亲的全身。
我看见水稻、玉米、大豆、洋芋、辣椒,所有的农作物在呼啦啦地疯长,在大地上蔓延。而母亲的脸,从红润到苍白,再到衰老,成为一块贫瘠的土地。她健壮的腰身,渐渐瘦了,小了,直至隐入土地,无影无形。看得见的,只是山梁,天空,和满世界的植物。
当我再次在空茫的时光中看癫痫病为什么治疗效果不好见母亲的时候,母亲佝偻着身子,独自拄着锄把,眯着老眼看通向山外的小路,期盼的目光愈拉愈长。
母亲举起锄头,让锃亮的铁器深深地扎入土地,那金黄色的锄把,发出咕咕的笑声,那是对母亲手掌上的老茧的致意。正是那坚硬的茧,才使得一根坚硬的木头,变得光滑细腻,而富有柔情和的动力。
茧,坚硬的茧,光滑的茧,呵护着新生命远离疼痛而自己却失去了疼痛变得麻木的茧。只有镰刀、锄把、泥土、纳鞋底的钢针、山野的风、疯长的植物,够与你对视,才能够与你交流。那些匆忙一生、忘记回头、空留遗恨的我们,面对你,只能独自哭泣。